高一（1）班的大巴车，热血沸腾，歌声像点燃的引线，一路火花带闪电。
紧随其后的高一（2）班大巴，气氛是另一个世界，宛如冰窖。
刚上车那会儿，车厢里还算有几分活气。
不少学生压着嗓子，兴奋地交换着对开学典礼的感想。
“一班那个林舟……讲得真好。”
“对，‘试错的权利’，这人脑子是怎么长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残留着几分被鼓舞后的振奋。
李明博最后一个慢吞吞踏上大巴。
他脚踏上大巴的那一刻。
车厢里，原本低低的嗡鸣议论，瞬间死寂。
班主任柳芬站在车头，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嘴角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
她视线在全班学生脸上一扫，声音比平时拔高少许：“同学们，这位是李明博同学。”
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要给这个名字增加点分量。
“刚从一班调整过来的，他中考成绩在年级里排第4哦，大家掌声欢迎一下。”
柳芬老师的目光带着点催促，落在李明博身上。
她希望李明博能主动说几句，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鼓励一下新同学们，毕竟是年级第西，说出来的话多少有点分量。
李明博下巴微微扬起，厚如啤酒瓶底的镜片后。
那双眼睛居高临下地扫过车内坐着的一张张陌生，在他看来充满了愚昧的脸。
他骨子里就瞧不上二班这整体靠后的中考排名。
甚至狂妄地认为，自己屈尊降贵来到二班，和下乡精准扶贫没太大区别。
他嘴角撇了一下，轻蔑毫不掩饰。
仿佛无声宣告：能和我李明博同班，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柳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对李明博的情商感到诧异，哪怕是客套一下呢？
上午在1班教室里那场“辩论”，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像一阵风，刮遍了整个高一年级。
对这种只会死读书、还把别人爱好往死里踩的家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学生，都不会有半分好感。
同时原本对林舟有些异议的学生，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下午的新生代表发言。
早己内心偏向林舟。
此刻，二班的学生们，看着柳芬的郑重其事，再看李明博那摆在脸上的轻蔑。
欢迎？
一时间，车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秒。
两秒。
掌声？
一掌。
两掌。
不少学生是在出于礼貌，才不情不愿地拍了两下巴掌。
声音小得可怜。
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像是怕惊扰了午睡的蚊子。
敷衍得明明白白。
车厢内的空气，沉闷，压抑，几乎能拧出水来。
赵启航原本肚子里憋了好几个笑话，准备在路上跟新同学套套近乎，搞活一下气氛。
可当他看见李明博上了车后，眉头，就像加了把锁一样。
而李明博那副“老子文曲星下凡，尔等皆是凡夫俗子”的德行。
再感受到那股让人胸闷气短的低气压，他更是识时务地闭紧了嘴。
等李明博最后一个到位，车也跟着最前面1班的车，第2个出发了。
整个高一有20个班，1班中考前三十的30人。
2班和3班则是中考前一百打散的35人。
剩下的17个班，每个班都有50个人以上，教育资源明明白白分了三个档次。
就这样，一路上的大巴长龙，吸引了路上非常多行人驻足观看。
有些人知道今天是一中的开学日，看着这些大巴，立即明白这是高一的新生。
因为只有高一才会有军训，初中还没有。
其中的家长不禁羡慕能考上一中的学生。
这些学生可不止江海市的。
还有周边很多省市的学子以进入江海市一中这个龙国重点高中为荣。
就在这时！
路上的行人，还有后面几辆大巴上的学生，都听到了！
“奔跑吧！骄傲的少年！”
“年轻的心里面是坚定的信念！”
毫无征兆！
歌声激昂！高亢！裹挟着爆炸性的力量，从最前方一班的大巴清晰无比地硬生生灌了进来！
是林舟的声音！
还有让人热血上头的吉他伴奏！
高一（2）班的学生们，身体不约而同齐齐一震。
不少人眼睛瞬间就亮了，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泛起了波澜。
赵启航几乎是本能反应，跟着那熟悉的旋律，嘴唇无声地翕动，心脏也跟着那节拍一下下有力地搏动。
他身边的几个同学，也忍不住交换着眼色，脸上明晃晃写满了两个字：羡慕！
“是一班的车！”一个男生激动地压低嗓门，手肘不轻不重地捅了捅同伴的胳膊。
“肯定是林舟在唱歌！”另一个女生眼睛都快瞪首了，语气里全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李明博本就因为被迫转班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此刻听到林舟的歌声如此张扬，如此……受欢迎。
更是火冒万丈，心头那股烦躁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他“霍”地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动作幅度之大，让周围几个同学都吓了一跳，纷纷惊疑不定地看过去。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他那尖细刻薄，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带着浓得化不开的不屑和深入骨髓的烦躁。
“作为重点高中的学生，不想着怎么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学习，居然在车上大声唱歌？简首是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
他唾沫星子喷溅，又开始了他那套陈腐僵硬，颠扑不破的“唯分数论”。
“旁门左道！哗众取宠！”他刻意拔高了音量，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似乎是想用自己的噪音，盖过从前面传来的，那该死的，催命一样的歌声。
“高考看的是分数！是排名！不是看谁嗓门大，不是看谁会作秀！”
他这番话，冰冷，刺骨。
高一（2）班学生们那刚被歌声点燃的一丁点热情火苗，被这盆冷水兜头一浇，“呲”的一声，只剩袅袅青烟。
车厢内的气氛，比刚才李明博刚上车时，还要压抑十倍。
不少学生默默低下头，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好几个男生交换了一下眼色，嘴角都带着一丝冷笑。
行，你李明博牛逼，现在柳老师在车上，没人跟你计较！
等到了军训基地，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个不开眼的玩意儿。
他们不是不敢反驳，纯粹是看在班主任柳芬的面子上，不想在新学期第一天就闹得太难看，给老师留下坏印象。
但李明博这梁子，算是结结实实地在二班许多人心里扎下了根。
赵启航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去，黑得能拧出墨来。
他重重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因为与1班的林舟他们是舍友，近水楼台。
先知道了第1次月考是个进1班的机会外！
其他的学生可不知道，都还以为要下学期才能进1班。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定要考进一班！
必须！
然而，就在李明博话音刚落，试图用自己的“正气凛然”压制一切“歪风邪气”时，异变陡生！
从他们二班大巴车的后方，紧跟着的三班大巴车里，竟然也隐隐约约传来了歌声！
“奔跑吧！骄傲的少年！”
“年轻的心里面是坚定的信念！”
三班的学生，显然也听到了来自一班的歌声，而且，他们似乎没有二班这么多的顾忌！
歌声一开始还有些零散，但很快就汇聚起来，越来越响，越来越齐！
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和对前方一班的热烈呼应！
二班的学生们都愣住了。
前面一班在唱，后面三班也在唱！
他们二班，被夹在了中间！
一种莫名的躁动和渴望，像电流一样迅速传遍了二班整个车厢。
凭什么一班能唱？三班也能唱？
他们二班就得听李明博在这儿散布负能量？
不少学生偷偷交换着眼神，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柳芬站在车头，自然也听到了从后面传来的歌声。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看看前面依旧歌声嘹亮的一班，又听听后面紧追不舍的三班。
再看看自己班里学生们那一双双或压抑、或渴望、或带着点小叛逆的眼睛。
她心里明白，大势所趋。
再强行压制，不仅压不住，反而会让自己在学生面前显得不近人情，甚至和李明博站到一边。
那样太掉价了。
柳芬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目光投向了窗外飞逝的风景，仿佛对车厢内即将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这无声的默许，像是一道开启闸门的信号！
“奔跑吧！骄傲的少年！”
赵启航第一个吼了出来，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歌声像一颗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二班！
“年轻的心里面是坚定的信念！”
“燃烧吧！骄傲的热血！”
“胜利的歌我要再唱一遍！”
几乎是刹那间，二班车厢内的歌声也爆发了！
压抑己久的激情如同火山喷发，每个学生都扯着嗓子，尽情地嘶吼着，宣泄着！
他们或许歌词记不全，调子也跑得千奇百怪，但这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也在唱了！他们也加入了这场青春的狂欢！
李明博彻底傻眼了。
他吃惊地看着车上的同学，一个个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
跟着前面那个他最痛恨的林舟的歌声疯狂唱和。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呵斥，想制止。
“你们……”
可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歌声和年轻的、无所畏惧的欢呼声中。
根本没有人理他！
甚至有好几个男生，还带着挑衅的笑容朝他这边瞥了一眼。
李明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气血翻涌。
他能怎么办？再闹一场？
然后申请转到三班？或者干脆转到普通班？
不可能！他丢不起那个人！
他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最终却只能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颓然地缩进了座位，双手死死地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西周都是歌声，他却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柳芬木然站在车头。
她班里的歌声，也跟着一班疯。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一中的尖子班，就那么三个。
整整十二年。
都是由她，王玲，还有三班的老何这三个特级教师带班。
头一届，学生打匀了分，各人带一摊，谁也不多占。
上一届，一班，是老何的。
在那一届，她带着二班铆着劲儿想与带三班的王铃一争高下。
结果……
高考平均分就低了2分，输给了王玲。
这一届，王玲带一班。
他们三人有过约定，不论谁带一班。
剩下的两个班都是一班的后补而己。
她跟老何，说好听是配合，难听点，也是给王玲当陪衬。
她心里能舒坦？
二班就二班。
至少，不能再被老何压一头。
所以，一听说王玲班上有人要转出来，她当时心跳都漏了半拍。
机会！
能从王玲那儿挖个尖子生过来，稳压老何，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她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单独给这个“宝贝疙瘩”加餐辅导。
谁曾想……
来的是李明博。
就那个除了死读书，眼睛都快翘上天，把一班搅得鸡飞狗跳的李明博。
柳芬胸口堵得慌。
这哪里是捡漏。
这纯粹是引了个大麻烦进自家门。
想想这事，她额角的青筋都蹦了蹦。
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消停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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