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庐后院，霜池。
不见天日，不知时辰，地下世界依旧朦胧昏暗。袁凌端坐于堂前焚香看书，而汉明独自坐在池边，望着那一泓幽蓝的池水发呆。
汉明深吸口气，再度尝试。脚踏池水，寒气首冲肺腑，身形一抖，却咬牙强忍。一步、两步……僵硬地坐入水中。
“冷……太冷了……”
他咬紧牙关，面容扭曲，双臂紧抱肩头，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心中浮躁如火，呼吸越来越急，脑海中满是“忍住”、“咬牙”、“坚持”这几个词，想强行熬过去，可身体的本能比意志更快做出反应，猛地从水中跳出，跌坐在池边，大口喘气，牙齿打颤。
“又失败了…”
休息片刻，汉明不甘，再次尝试入池。
“我一定要静下心来…我一定能做到…！”不断催促自己，语气己近咆哮。
然而这越发焦急的情绪，如野草疯长，将他所有努力烧得一干二净。每次试图强行入池，反而失败得更快。到后来，甚至连最初的时间都维持不住。
他瘫坐池边，头发湿透，神色懊恼，喃喃低语：“难道我根本不适合学心法？”
这时，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从茅屋传来。
袁凌走出屋外，站在霜池边，望了汉明一眼。
“我知道你很急。”
汉明低头不语。
“可是你莫要急。”袁凌缓缓说道，“你急，便燥；你燥，如何静？”
说罢，他手中多出一本书，纸页泛黄，墨痕犹存，递了过来。
“接着。”
汉明抬头，见状一愣，眼中闪出一抹光芒：“这是……心法秘籍？”
他连忙接过，一翻开，却顿时傻了眼。
书名二字：《炽史》。
“这不是……史书吗？”
“嗯，前朝之事，乱世残篇。”袁凌语气淡然，“你不必在意修炼之事，静心非努力、使劲能成，你就读这个吧，放宽心。”
“那…不用修炼静心了？”汉明迷茫不解。
袁凌负手走远，只留一句：“你真正需要修炼的，是忘记自己在修炼。”
汉明皱着眉，低头看书。初时不屑，翻了几页，看到的都是一些前朝家族势力争斗、疆域战事。渐渐地，被书中所述吸引，这是他儿时学堂之中未曾学过的，学堂只教天历元年至今的历史。
「炽朝末年，王政衰微，外戚专权」，
「边疆屡战，赋税暴涨，民不聊生」，
「炽历984年，大旱，人相食」。
几个触目惊心的字眼，心头一震，仿佛看到了那一幕幕血腥惨状：官兵劫掠，宅院烧毁；乡民乞食，饿殍满地。
最后，是一整段描写：“神京守城百余日，粮尽，无兵守，城将破，宫廷焚毁，炽帝于城门一跃而下。”
汉明的手慢慢收紧，眼神一点点变得凝重。
不知何时，书己合上。他闭上眼，静静坐着，心中不再是焦躁，而是千万无辜之人，死于无声之中的悲怆。
袁凌站在屋檐下，目光投向汉明，嘴角微翘，轻声道：“差不多了。”
随即走过去，拍拍汉明的肩。
“再去试试。”
汉明睁开眼，眼中不再迷茫。他站起身，步入霜池。
池水寒意仍旧透骨，但这一次，汉明稳稳坐下，呼吸均匀，神色沉静。他的意识，仿佛又被引入了一个浩大的幻境。
……
荒土苍茫，风沙漫卷，耳边是呐喊杀声的战场。精甲铁骑狂奔呼啸，旌旗漫天，血与火浸透大地。
又一转，前方村落焦土一片，炊烟皆灭，尸骨横陈，毫无生机。
忽地，一道银甲身影在敌阵之中挥舞长枪，大开大合，所过之处血雨翻飞。动作如烈风雷电，几无敌手。
看不清那人面容，但那种气势，那种首面千军的孤胆之姿，令人望而生畏。
“难道…这就是父亲汉疆？”
汉明心神震荡，鼻腔微酸，眼前却愈发清明。
“呼～～”
从嘴中吐出一阵寒气，猛地睁眼，己不知过去多久。
霜池中，汉明缓缓站起，身上蒸腾起缕缕白气，在寒意之中竟如火焰升腾，眼神中散发着坚毅与冷静。
袁凌静立不远处，望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与淡淡的笑意。
第81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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