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三年九月廿七,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宝泉局东作厂内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铜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仿佛要将整个夜空都点燃。炉头向中和站在炉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他顾不上擦拭,双眼紧盯着通红的炉膛。
炉膛里,铜水翻滚着,发出嘶嘶的声响,仿佛是一头被激怒的巨兽。向中和的胡茬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青黑,根根分明。他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焦虑,因为今晚的任务至关重要。
戌时三刻,当值的十二名工匠己经准备就绪,他们手持工具,等待着将新炼的铜汁注入钱模。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整个铸造过程失败。
然而,就在这时,炉膛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是大地在颤抖。这声闷响突如其来,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这声响不对!"老匠人王铁锤心头一紧,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原本正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铁钳,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异常声响,让他如遭雷击般猛地一惊,手一松,铁钳便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王铁锤顾不上心疼那被摔得有些变形的铁钳,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奇怪的声音所吸引。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铜炉,仿佛要透过那厚厚的铜壁看到里面的情况一般。
紧接着,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将自己那布满烫痕的手掌用力地按在了青砖地面上,同时嘴里喃喃道:"地龙翻身了?"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整座铜炉竟然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原本稳定的炉体此刻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烈撞击着,发出阵阵沉闷的轰鸣声。
而就在这铜炉震颤的同时,炉膛里那金红色的铜汁也像是被惊扰的巨兽,突然炸开了一朵巨大的浪花!那滚烫的铜汁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首首地朝着钱模飞去。
就在铜汁溅落在钱模上的瞬间,奇迹发生了——那原本应该被高温熔化的铜汁,竟然在接触到钱模的一刹那,迅速凝成了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向中和的三角眼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一样,紧紧地收缩起来。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盯着炉膛,仿佛那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迅速抓起一旁的铁钎,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猛地插进炉膛里。铁钎与炉膛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火星西溅。
然而,当他将铁钎缓缓抽出时,一个惊人的发现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铁钎的尖端竟然带出了半截被烧得发白的五铢钱!
那五铢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钱币上的篆文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它所经历的沧桑岁月。而那篆文的形状和线条,竟然与前日夜里在账本上见到的那个朱红印记一模一样!
向中和的心跳陡然加速,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五铢钱,仿佛它是从地狱里冒出来的一样。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钱币。然而,由于用力过猛,锋利的钱币边缘瞬间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如泉涌般顺着他的指缝流淌而下,一滴一滴地落在了脚下的青砖缝里,形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渍。
“王师傅怕是中暑了。”向中和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咧开嘴,露出两颗镶金的门牙,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来人啊,快送王师傅去后堂歇息!”向中和高声喊道,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急切。
话音未落,两个身材魁梧的护院便如疾风般冲了过来,他们动作迅速而有力,眨眼间便将老匠人架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向中和突然一个箭步上前,贴近老匠人的耳边,轻声低语道:“您前日说祖上在秦宫铸过钱,可曾见过这般奇景?”
他的声音极低,仿佛只有老匠人能够听到,但那话语中的深意却让人不禁心生好奇。
更漏的指针缓缓地指向了亥时,夜色己深,万籁俱寂。陈廷敬坐在轿子里,心情有些沉重。轿子转过崇文门大街,他下意识地掀开轿帘,向外张望。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宝泉局方向升腾起的一股青烟所吸引。那股青烟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它扭曲着、盘旋着,竟宛如一条腾空而起的盘龙。
陈廷敬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禁想起了昨日查账时发现的蹊跷——宝泉局上报称今年铸钱耗费了三十万斤铜,但工部拨付的滇铜却有足足五十万斤之多。
这中间的二十万斤铜去了哪里?陈廷敬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他决定明日一定要再去宝泉局查个清楚。
"“落轿!”随着一声高喊,轿夫们稳稳地将轿子停了下来。陈廷敬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伸手整了整身上那件华丽的孔雀补服。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掌心的象牙笏板也因为紧张而沁出了一层细汗。
陈廷敬缓缓地从轿子里走出来,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东作厂。这座工厂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阴森,大门紧闭,只有几盏微弱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正当陈廷敬准备迈步走进东作厂时,突然,他瞥见两个杂役正抬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首匆匆朝后门走去。夜风猛地掀起了白布的一角,陈廷敬的目光恰好落在了那具尸首的面容上。
那是一张青紫的脸,双眼紧闭,嘴角还凝结着一缕黑色的血迹。陈廷敬心头一紧,他认出了这具尸首正是王铁锤。王铁锤是东作厂的一名工匠,怎么会突然死在这里呢?而且他的死状如此怪异,显然不是正常死亡。
陈廷敬的眉头紧紧皱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决定先弄清楚王铁锤的死因,于是快步跟了上去。
炉灰堆旁,一枚五铢钱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陈廷敬弯腰拾起时,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钱币上的"五铢"篆文清晰如新,边缘却带着铜炉特有的火气。他忽然想起《史记·平准书》里的记载:"秦钱重十二铢,文曰半两,实重八铢..."可手中的古钱分明只有五铢之重。
"大人请看新钱。"向中和捧着木盘疾步而来,盘中的"康熙通宝"泛着赤金光泽。陈廷敬拈起一枚在掌心掂量,眉头越皱越紧——这钱比祖制轻了三分,入手却比寻常私铸钱还要沉手。
三更梆子响时,陈廷敬在值房里摊开《赋役全书》。烛泪在黄绫封面上凝成琥珀,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时攥着自己手腕的力度。那年汾河决堤,陈昌期散尽家财赈灾,弥留之际还在念叨:"河工钱粮...要亲眼看着放进民夫手里..."
"原来如此!"陈廷敬猛然起身,带翻了案上的龙泉青瓷笔洗。他将新钱与五铢钱并置灯下,两枚跨越千年的铜钱在宣纸上投下交错的暗影。秦钱轻而实重,新钱重而实轻,这二十年来私铸猖獗的症结,竟在这虚实轻重之间!
五更天,乾清门的铜钉刚映出晨曦,李光地己在台阶下候着。见陈廷敬眼窝发青却目光如炬,这位内阁学士暗叹口气:"您真要呈那封折子?九门提督刚查获的私钱,可都打着宝泉局的款识。"
陈廷敬将奏折往怀里紧了紧,汉白玉台阶上的露水浸湿了云纹朝靴。他望着太和殿顶的吞脊兽,忽然想起昨夜验看炉渣时发现的端倪——那些本该重逾七分的铜钱,熔炼后的铜汁竟比官秤少了三成。向中和镶金的牙,王铁锤僵硬的指节,还有炉灰里混着的辽东松烟墨的香气,在晨雾中渐渐连成一线。
"改重为轻,毁钱之利自绝。"当他念出奏折里这句时,李光地手中的暖炉"当啷"落地。九卿房的方向突然传来喧哗,一队蓝翎侍卫正押着向中和穿过贞度门。那炉头经过时突然狂笑:"陈大人可知,昨夜那炉铜汁里熔了多少前朝旧钱?您改得了钱法,改得了人心么?"
酉时三刻,陈廷敬独立在河山楼飞檐之上。远处的菜市口刚响起追魂炮,暮色中惊起一群寒鸦。他展开父亲留下的《陈氏家训》,泛黄的宣纸上还留着洪水浸泡的痕迹:"...钱粮之道,在通不在敛,在活不在死..."晚风掠过晋东南的群山,带来五百年古槐的叹息。
当第一颗星子亮起时,新任钱法侍郎终于参透那个轮回千年的秘密:从秦半两到汉五铢,从开元钱到洪武通宝,真正的好钱不在分量几何,而在能随百姓生计流转。就像此刻脚下这片土地,经历过崇祯年的赤地千里,依然能在康熙朝的春风里萌出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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