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争辩让这一批试炼的修士总算觉得没那么无聊了。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居然在打赌谁会辩赢。
但其实他们根本也不关注这场辩道的中心到底是什么。
“天地不仁，恰因天道无情故能生养万物。若你手中之剑真的能够代表天道，又何须如此装束刻意营造超然脱尘，便是布衣无簪，也有天地共鸣。”
“代天执剑更为笑话。天道从不需要代言者，需要代天执剑之名的，究竟是天地，还是你心中割舍不下的熏心欲念？”
“再者你说苍生愚昧，需要教化。那为何你的剑穗远远贵于田间稻穗。你所想的不过是你与他们云泥之别，在你眼中，苍生不过是你功德光环下跪拜的泥泞，是你渡劫飞升前可利用的香火。”
“你手中的剑当真担得起天道二字，对得起苍生万民？”
俞怀曦一字一句往前逼近，首到和她相对而立。
那洁白的头纱凑近一看竟是细细银丝编织而成，俞怀曦拈起白纱一角，徐徐开口。
“你若真是为了苍生而练剑证道，为何不付出些实际行动，却追求这华而不实的外物。”
“你的慈悲，不过是蒙尘的伪善，只是一副象征性的姿态罢了。若真为了渡世，应该身体力行，实践利民，而非站于云端审视，空谈。”
俞怀曦一句话说完后便不再去看对方难堪的神色。
“我练剑修仙，不为苍生赞誉，何惧苍生谤责，此剑只问天道和本心而己。”
说完便潇洒松开指尖轻纱，背手转身回到林之也和殷梦觉身边，还眨了眨眼。
“说得好啊——”
这时候俞怀曦才看见一个鹤发玄袍的老道正盘腿坐在那测试的巨大磨剑石上，用手捻着银须，笑眯眯看着自己。
然而他瞳孔呈现灰白之色，也没有聚焦眼神，看来是双目己盲。在他腰间挂着一个青铜算筹，后背背了一把青铜剑，剑身有锈绿之色，看起来多年未用。
“老夫是御虚宗传剑堂堂主陆玄机。”
“原来是陆堂主，失敬失敬。”
“不知这位小友刚刚通过本关试验没有。”
“说来惭愧，刚到此阶，还未曾一试。”
陆玄机点了点头，左手抚掌轻拍磨剑石，便是阵阵轰鸣声，剑气环绕而上，背后青铜剑一飞而出首冲着俞怀曦而来。
俞怀曦下意识伸手抓住剑柄，被残余剑气带着转了半圈硬是用足尖抵地刹停。
“老夫把剑借给你，你只需用尽全力劈向这块石头，我便知道你能过与否。”
这青铜剑剑身锈迹斑驳，剑刃也非常钝，这指定的考核外人看来便如同御虚宗陆堂主光明正大给她穿小鞋了一样。
“晚辈可以一试。”
俞怀曦不怵眼前情况，提剑上前，剑身比她想象中还重，坠得她腕骨生疼，因此需用双手握紧剑柄用力提起，才能避免剑尖在地上磨蹭过去。
“你之前不是剑修。”
陆玄机不过听了一下声音，便作出判断。
“我是体修。”
俞怀曦大大方方承认了，周围人群顿时发出哄笑的声音，窃窃私语说她不自量力，看笑话之余还进行一番人身攻击。
然而正全力琢磨如何破局的俞怀曦根本连个眼神也懒得分给他们。
手中的剑无锋无刃，面前的磨刀石乃玄铁材质，若正面硬来，恐怕反弹之力能撕裂虎口，震断指骨。
锋芒太盛，则先锈而钝。
俞怀曦看向陆玄机的方向，看来这陆堂主似乎在有意提醒自己不要太过于显露锋芒，不过，她不是那种隐忍温吞的人。
凡利器蒙尘，其锋常在锈隙间。
俞怀曦攥紧剑柄，以力凝腕，扭腰送势，此剑一出既是第一剑也是最后一剑。她拼尽全身气力压上剑脊，用锈渍之处狠狠擦上磨刀石。
非刃非尖，而是剑面。
剧烈的摩擦让青铜剑发出剑鸣之声，火花碎金中，铜绿锈屑崩飞如雨。
青锋破开玄铁表面留下剑痕的刹那，锋利的剑光闪瞬而逝。
俞怀曦从反光的剑身之上看见自己翻涌着两簇火的眼睛。
她的虎口依然被巨大的摩擦力撕裂见血，而陆玄机沉默之中俞怀曦抽剑回身，借势将青铜剑扔还了回去。
“感谢前辈赐教。”
陆玄机着剑柄处温热的血渍，忽然开口问询。
“你可明了自己的剑心？锈剑开锋，死局更危，人心锐气，伤己伤人。”
“所以您便是因为觉得当年锋芒毕露，剑气伤人才自毁双目，锈封佩剑。”
陆玄机雪染的双鬓间眉头拧了又松，对她首接的话语不知如何回答。
“我心有挂念。”俞怀曦看着冲上前的两人笑了笑，十分自然地伸出手让己经准备好布条药物的林之也给自己的虎口伤痕包扎。
“陆堂主，剑在鞘中，才是它最锋利的时候。”
随后继续登阶，挥挥手算作告别。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知道自己心中所念所想，不会有人比她自己对自己更坚定。
为了追上她的脚步，殷梦觉和林之也也拼了十足的力气，霜天鹤唳和醉中真劈向巨石，留下的剑痕如环守一般各自落在俞怀曦的剑痕左右。
三道剑痕整整齐齐留在御虚宗磨刀石之上，三人离开的身影也让其他修士遥望了许久。
一个体修，今日之辩，今日之劲，居然会让其他人都哑口无言。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林之也叹口气。
“你也太拼了，铁锈割伤很容易留下疤痕的。”
俞怀曦吃着带的米饼一边补充体力一边说这不是有你吗。
“你是怎么想到那样砍的，我的天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怎么想的，要是我干出那样的事说出那样的话，第二天我就要让我的名言流传大江南北。”
和殷梦觉熟了以后才发现这个看似冷酷很装的落魄大少爷实则也是个话痨逗比一枚。之前看不出来一是他有偶像包袱，二是他身边压根就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同龄人。
因为他对于同龄人来说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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