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拍打礁石的碎响,将沉睡的码头渐渐唤醒。桅杆上的海鸥被 蒸汽机的轰鸣惊起,扑棱着翅膀掠过灰蓝色的天际。
我伫立在甲 板最前端, 掌心紧握冰凉的铁质围栏, 目光穿透薄雾凝望远方。 朝阳正从海平线处缓缓浮起,将云层晕染成赤金色,如同一团淬 火的铁浆倾泻进波涛之间。
归乡的迫切与不安在胸腔内交织 —— 这艘船不仅载着我和随行众人跨越重洋,更承载着足以撼动一个 时代的重量: 蒸汽机改良图纸、 纺织机械的精密构造图、火器设 计的革新方案, 以及瓦特、拉瓦锡等欧洲顶尖学者投向东方的好 奇与承诺。
然而此刻,海风掠过耳畔的呼啸声里,仿佛夹杂着命 运齿轮转动的轰鸣,提醒我历史的车轮从不因人的意志而偏移轨 迹。
" 殿下, 一切准备就绪, 随时可以启航。 " 和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今日罕见地未着官服,一袭靛青长衫 被海风掀起衣角,却仍端着那份滴水不漏的恭谨姿态。我侧目望 去, 见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嘴角虽噙着笑意, 眉宇间却凝着 挥之不去的倦色。
自马德里签订技术盟约以来,他昼夜不休地操 持通关文牒、清点物资、调度水手,甚至亲自查验每一箱封存的 图纸是否捆扎严密。这个总被我认为精于算计的臣子,此刻倒显 出几分孤臣孽子般的执拗。
" 启航。 " 我简短下令, 掌心在围栏上重重一按。
缆绳解开的摩擦 声、 水手们的呼喝声、齿轮咬合的金属撞击声混杂成一首磅礴的 序曲。 当巴塞罗那高耸的圣家堂尖顶彻底被海雾吞没时,我闭目 深吸一口气, 咸腥的空气里竟嗅到一丝紫禁城檀香的幻影。
航程初期的平静恍若暴风雨前的假象。大西洋展现出它最温驯的 面貌, 海面平滑如一块被熨烫过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 光。
瓦特常与拉瓦锡并肩立于船舷,二人用炭笔在羊皮纸上勾画 蒸汽机与化学仪器的联动装置, 争论声时而激烈如迸溅的火星, 时而又因某个灵光乍现的设计相视大笑。
和珅则终日伏案于舱室, 将堆积如山的契约文书分门别类誊抄归档。偶尔推开舱门,能见 他执笔的指尖染着墨渍,案头烛火在暮色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投 在舱壁上, 拉得细长而孤独。
第七日黄昏,我正倚在船尾观摩水手调试新式六分仪,忽见天际 线处翻涌起铁灰色的云团。海风陡然变得暴烈,裹挟着潮湿的寒 意穿透衣袍。 浪头开始不安地躁动, 船身摇晃的幅度逐渐加剧, 甲板上未固定的木桶随着颠簸骨碌碌滚动。
" 要变天了。 " 老船长 眯眼望向远方,布满皱纹的手掌着黄铜望远镜,喉间滚出一 声叹息。
次日晌午,黑云己如巨兽垂下的利爪压向海面。狂风撕扯着帆索, 豆大的雨点砸在甲板上噼啪作响。
我攥着单筒望远镜登上舰桥, 镜片里骤然闯入几道鬼魅般的黑影 —— 三艘双桅帆船正呈楔形 阵破浪而来, 黑帆上血红的骷髅标志刺目如疮疤,船首像竟是整 具嵌在铁架中的鲸鱼骸骨, 空洞的眼窝首勾勾盯着猎物。
" 加勒比海盗! 左舷三十度! " 瞭望台上的嘶吼撕破雨幕。
甲板瞬间沸腾。 火炮防雨布被猛地掀开, 青铜炮管泛着冷光;火 枪队踩着湿滑的木板抢占射击位,燧发枪机括的咔嗒声连成一片; 佩刀水手们将绳索在腕间缠紧,牙关咬住匕首的模样仿佛一群绷 紧肌肉的猎豹。
和珅不知何时己立在我身侧,雨水顺着他苍白的 脸颊滑落, 浸透的衣襟紧贴胸膛, 却仍保持着拱手进言的姿势: " 对方船速极快, 恐有接舷战之险。 请殿下移步底舱 . . . . . . "
" 砰! " 海盗船侧舷喷出数道火光, 炮弹裹着凄厉的尖啸坠入右舷海面, 炸起的水柱如巨鲸吐息。
我反手按住腰间燧发手枪,厉喝穿透雨 幕: " 右满舵! 链弹预备 —— 瞄准桅杆! "
海战在雷霆般的炮声中拉开帷幕。链弹旋转着撕裂空气,将海盗 船的主帆绞成褴褛的破布;葡萄弹横扫甲板的瞬间, 惨叫声混着 木屑飞溅; 浓烈的硝烟与海雾纠缠成灰白的帷幕, 却遮不住那些从缆绳荡来的黑影 —— 他们额缠猩红布带,獠牙状的耳坠在火光 中摇晃, 弯刀劈砍的轨迹宛如死神收割的镰刀。
" 守住舱门! " 我挥剑格开一柄袭来的短斧,铁器相撞的火星溅上 手背。
混战中, 瓦特等人己被亲卫队护送至底舱,拉瓦锡的白大 褂衣角却惊鸿一瞥地闪过 —— 他竟抱着一箱硫酸罐冲向火炮位! 海盗的登船梯重重砸上栏杆的刹那, 和珅突然从斜刺里扑来。
" 殿下小心! "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踉跄倒地。
一块被炮弹掀飞的橡木碎片擦着耳 畔掠过, 深深扎入和珅左肩。 殷红的血花在他青衣上晕染开来, 像极了景德镇窑变釉中的一抹霁红。
" 何至于此 . . . . . . " 我半跪在地扶住他颤抖的身躯,喉头哽住。
这个曾 因户部亏空案与我剑拔弩张,又屡次在朝堂巧舌如簧的权臣,此 刻因失血而泛青的嘴唇却扯出苦笑: " 殿下若葬身海上, 臣的九 族怕是要被剐成一片片丢进渤海喂鱼 . . . . . . "
战况在拉瓦锡掷出的酸液罐中迎来转机。腐蚀性的烟雾在海盗群 中爆开, 惨嚎声里, 我方火炮趁机完成装填。改良后的爆破弹精 准命中敌船火药库,冲天的火光照亮阴霾,黑胡子的骷髅旗在爆 炸的气浪中化为纷扬的灰烬。残存的海盗船如受伤的鬣狗般仓皇逃窜, 海风卷着焦糊味拂过甲板,满地血污被雨水冲刷成蜿蜒的 溪流, 渗进木板缝隙。
我伫立在尸首与残骸之间,掌心仍残留着和珅血液的温热。医官 为他包扎时, 这个素来从容的人疼得指尖发颤, 却还撑着调侃: " 早知该把殿下那件金丝软甲讨来 . . . . . . "
夕阳穿透云层洒落的瞬间, 他因失血而涣散的目光忽然凝住, 望向东方低喃: " 紫禁城的琉 璃瓦, 该被这落日镀成金顶了吧? "
暮色渐深时,我着怀表盖内嵌的紫禁城微雕,听见身后传来 虚浮却依然端方的脚步声。
" 接下来的风暴, 怕是不会比今日温 和。 " 和珅披着染血的氅衣与我并肩而立, 远方海天相接处, 新 一轮阴云正在积聚。
" 且看这战船, 能否劈开历史的浪。 " 我将怀表咔嗒合拢, 金属撞 击声清脆如钟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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