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一年三月 孟买港
咸涩的海风裹着椰子油的香气扑面而来。旻宁扶着 " 平海号 " 的铁 舷栏， 看赤道烈日将港口的青石码头晒得发白。远处，十几艘悬 挂龙旗的蒸汽舰正喷吐煤烟， 螺旋桨搅动的浪花惊起成片海鸥， 扑棱棱掠过岸边高耸的棕榈树冠。
" 两年前黄埔港烧烟那日，可想过有今天？ "
朱珪的声音从身后传 来。 老尚书孔雀补服外罩着岭南蕉布衫，手中折扇却仍是紫檀骨 苏绣面， 扇面上 " 黄埔销烟 " 西字被海风掀起一角， 露出底下密密 麻麻的血指印 —— 那是当年广州百姓按下的誓约。
旻宁的护甲在栏杆上磕出轻响，腕间金丝楠木怀表的银链缠着几 缕缆绳麻丝：
" 彼时英吉利人偷运鸦片， 皇阿玛却让林大人把烟 渣灰拌进水泥， 生生在孟买港砌了二十座炮台。 "
他眯眼望向码 头西侧， 花岗岩垒砌的棱堡上， " 严禁鸦片 " 的碑文己被海盐蚀得 斑驳， 但架在垛口的线膛炮却泛着辽东寒铁的新亮。
德楞泰的锁子甲哗啦震响，这位平定过准格尔的老将，此刻正用 蒙语咒骂湿热的天气：
"狗日的红毛鬼， 割地时哭丧着脸， 转头就把鸦片田挪到孟加拉！ "
他黧黑的手指戳向港外密如蛛网的河 道， 几条挂着东印度公司旗的运粮船正悄悄往北驶去，吃水线深 得可疑。
接引的小艇靠上舷梯时，千总马瑜的顶戴早己被汗水浸透。这个 云南回族出身的武将，脸颊还带着高原红，开口却是一嘴胶东腔：
" 卑职给太子爷道喜！ 上月咱们的船在恒河口截了八十箱烟膏， 全掺进修铁路的沥青里了！ "
他献宝似的展开港口布防图， 羊皮 纸上除了炮位标记， 竟用朱砂圈着十几处茶肆酒馆， " 按您密信 吩咐， 各派中情局的耳目都在这儿盯死了。 "
" 莫卧儿皇帝那边 . . . . . . "
朱珪的折扇忽地收拢， 扇骨点在德里位置。
" 沙 · 阿拉姆二世上月又纳了第七个妃子， 婚礼开销还是东印度公 司垫的。 "
马瑜嗤笑着抹了把络腮胡， " 英国佬给他修的 ' 皇宫 ' 还 不如广州十三行的库房大， 每天光鸦片就得烧三斤提神。 "
湿热的风突然转向，送来码头劳工的号子。旻宁瞥见几个缠头巾 的印度苦力正搬运清军弹药箱， 露出的脊背上鞭痕叠着烙铁印， 新旧伤疤拼成东印度公司的狮徽。
" 去营房说。 "
太子蟒袍的江崖 海水纹扫过跳板， 惊飞了正在啄食鱼干的乌鸦。
花岗岩营房的阴凉里，冰镇椰汁盛在犀角杯里泛着水珠。马瑜掏 出自绘的势力图铺开，羊油蜡烛熏黄的纸面上，整个印度像被撕 碎的拼图：
" 孟加拉的纳瓦布是铁杆英犬， 上个月还帮着镇压锡 克教起义；奥德那位更绝，把亲闺女送给公司董事当情妇换军火。 "
他蘸着咖喱汁在抵抗派领地画圈， " 唯独马拉塔的帕什瓦还有点 血性，上月用战象踩烂了英军两个连队 —— 可惜象腿挨不住十二 磅炮。 "
德楞泰的佩刀突然出鞘半寸， 寒光惊得墙角的蜥蜴窜上房梁：
" 二十万土著兵？老子带三千关宁铁骑就能冲散！ "
刀刃 " 当 " 地钉 进地图上的德里， " 什么狗屁皇帝， 宰了换条听话的！ "
" 宰不得。 "
朱珪慢条斯理地剔着芒果核， " 印度教、锡克教、穆斯 林互相咬得凶， 留个傀儡皇帝才好扯虎皮。 "
老狐狸的翡翠貔貅 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 林大人当年在黄埔焚烟， 烧的可不只是鸦 片 . . . . . . "
营房外忽起喧哗。通译拽着个缠绣金腰布的印度人跌进来，那人 举着镶宝石的铜匣首哆嗦：
" 帕什瓦的礼物！ 马拉塔与龙共舞！ "
匣中滚出的不是珠宝，而是颗风干的英国人头颅，金发间还粘着 恒河淤泥。
旻宁用护甲尖挑起头颅， 腐臭味惊飞了犀角杯沿的苍蝇：
" 告诉 帕什瓦， 想要火枪， 就为清法联军准备好军粮。 "
太子冠的垂珠 扫过桌案， 将咖喱汁溅成诡异的星图， " 再送三十车牛油 —— 滑 膛枪的保养可缺不得这玩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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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时， 港外传来汽笛长鸣。法兰西旗舰 " 自由 " 号的青铜撞 角劈开海浪， 苏尔特公爵的白羽帽在夕阳下宛如移动的墓碑。这 位奥斯特里茨战役的雄鹰，此刻却像斗败的公鸡，呢绒军装被汗 渍浸出盐霜：
" 太子殿下， 我的士兵需要朗姆酒和奎宁！ "
" 酒在加尔各答的英国仓库， 药在缅甸的山寨。 "
旻宁笑着展开恒 河流域图， 指尖掠过密密麻麻的鸦片田标记， " 贵国皇帝不是要 ' 自由航行 ' ？ 带着五万条枪去孟加拉湾转转， 说不定连人带货都 有惊喜。 "
朱珪适时递上鎏金雪茄匣， 古巴烟叶的醇香裹着致命陷阱：
" 东 印度公司的运银船每逢初一十五经过马德拉斯，船上水手半数是 印度囚犯 . . . . . . "
老大人吹亮火折子， 跃动的火苗映出苏尔特抽搐的 嘴角。
海风突然灌进舷窗，将雪茄烟雾搅成狰狞鬼面。德楞泰的蒙语咒 骂混着法兰西军号响起，港外炮舰的探照灯刺破夜幕，惊起林间 成群的鹦鹉与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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