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陈泽的办公室还亮着灯。窗外的风吹得玻璃微微颤动，他却坐在电脑前，一页一页地浏览着店铺后台的数据。鼠标移动的节奏很慢，几乎是机械地在重复着刷新、检查和批注。手机静静地躺在桌边，屏幕黑暗无光，像是刻意地被忽视着。
他本来早就可以回家的，但他知道——一回家，就要面对林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相处变得小心翼翼。她话变少了，他开始回避眼神。就像此刻，手机己经有五次亮屏，是林然发来的微信。他没点开，只从通知栏看了一眼：
“今天你几点回来？”
“吃饭了吗？”
“我刚才看到你朋友圈点赞了她的照片。”
“陈泽，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肯说？”
“算了，你忙吧。”
他盯着那最后一条“你忙吧”，突然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他不是不想解释，也不是没有察觉林然的变化，只是那种沉默，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沉默。
这段时间，他确实和阮溪联系多了。
阮溪是他们最近合作的供应商代表，出货快、配合度高，而且她比林然更懂电商节奏，说话爽快，逻辑清晰，有时还会替他想到细节上的补救措施。在一次次会议和沟通中，他们渐渐熟悉了。甚至有一次，他随口说了句：“最近有点烦。”阮溪就带着他去了附近的奶茶店，说：“喝点甜的，心情会好。”
那一刻他确实觉得很轻松。但也仅限于那一刻。
可林然却恰好看到他和阮溪从奶茶店走出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她没质问他，但那之后，他们之间就变了。那种变，不是吵架，不是指责，而是深夜躺在一张床上，各自看着手机屏幕，不再分享生活的变。
“你是不是更喜欢她那样的？”有一次林然低声问。
他当时摇头，说没有。
她没继续追问，只说了一句：“那你为什么回家都不看我一眼？”
陈泽说不出话。他并不是移情别恋，只是，在和林然的关系中，他感到了一种说不出口的压抑。她太敏锐、太认真，对未来规划得清晰明确，而他却正在泥泞中挣扎。他怕拖累她。
这不是借口，而是他一首以来的自卑。
手机又亮了一下。
这一次，他终于拿起来看了。是一条只有两个字的消息：
“晚安。”
陈泽盯着这两个字，许久才输入：“等我。”
但他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发送，而是删掉了。把手机重新放下，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林然还是为他准备好了早餐。粥是温的，鸡蛋切得整齐，连酸奶都贴心地在桌上放了一杯。他看着这一切，心里更加沉重。
“昨天回得很晚。”她轻声说。
“嗯，公司有点事。”
她点点头，没有追问。
“今天我得晚点回来，要跟一个客户谈个合同。”他说。
她没吭声，只把碗轻轻推向他，说：“那先吃点，别空着肚子。”
空气里是粥的香气，温暖却沉闷。他想开口解释，想说那天跟阮溪只是因为工作太累了，才随口说了句“烦”，想说他不是想回避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可这些话，他一句都没说。
他只是点头，说了句：“好。”
他怕，一旦解释，就像是承认了什么。他怕自己说出口之后，林然那双眼睛里，会有失望和冷淡。
这份感情里，不是不爱，而是太多话被咽下，变成了一层厚厚的误解和沉默。
晚上十点，陈泽站在阳台上抽烟，屋内灯光暖黄，林然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书。她翻书的动作很慢，显然心不在焉。
“林然。”他终于开口。
她抬起头。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我没有对她动心”，想说“我很累，但不是不爱你”。
但他终究还是说了：“早点休息。”
林然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你也是。”
沉默再次将他们包围。
感情的裂缝，从来不是争吵造成的，而是这样的沉默堆积。每一句没说出口的解释，每一次没鼓起勇气的拥抱，每一次明明心疼却转身离开，才是距离渐行渐远的原因。
窗外风起了，夜色更深。陈泽望着远处的灯火，心里忽然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这段关系还能不能修复，也不知道该怎么重新走近她。
他只知道，他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
夜己经深了，陈泽站在阳台上，抽完了整根烟。风卷着些许潮气吹过来，他却没有感觉到冷，反而觉得自己内心的某个地方，被这沉默撕扯得发疼。
客厅里林然合上书，站起身，说：“我睡了。”
陈泽点点头，却没回应更多。他想挽留，想对她说一句“我想和你谈谈”，但嗓子像被堵住一样，动不了。他怕说了之后，一切变得更难堪。
林然走进房间，轻轻带上门。门的那一声“咔哒”，像是将他们之间仅存的一点连结也隔断了。
陈泽一个人坐回沙发上，闭着眼靠着，脑中却反复浮现出她刚刚眼神中那一丝疲惫和失落。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曾经那个在淘宝上线第一个订单时高兴得抱着她在客厅里转圈的人，曾经那个每天晚上加班回家还能拉着她讲半个小时“今天又涨了多少销量”的人，如今却坐在沙发上，连说一句“我们谈谈”的勇气都没有了。
而林然呢？她一如既往地细心、体贴、温柔，可她也有情绪，也会被忽视、被冷落、被误解。
陈泽忽然有些明白了，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阮溪”，而是他自己。他一首以为，自己不说、不解释、不表态，只要用行动撑住这段关系就够了。
但感情不是项目，也不是数据报表，它需要被感知，需要回应。
第二天清晨，林然起得很早。
她在厨房忙碌着，依然为他准备好了早餐。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叫醒他，只是默默把饭菜摆上桌，然后提起包准备出门。
陈泽从卧室出来，正好看到她换好鞋站在门口。
“你不吃点？”他下意识地问。
林然顿了一下，勉强笑了笑：“今天有早会，来不及了。”
“我送你吧。”他说。
她看了他一眼：“不用了，你忙吧。”
她没有责怪，没有哭闹，甚至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但那句“你忙吧”，就像是一把刀，刺在陈泽心里最软的地方。
那是她的最后一丝期待，也开始慢慢放下了。
门关上的瞬间，陈泽猛地转身走进厨房，端起碗勺，把粥喝下去。那是她煮的，他不想让它凉了，也不想浪费这一份仍然存在的牵挂。
吃完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出门，而是打开手机，点开了和林然的聊天界面。
他打了一行字：“我们是不是可以找时间谈谈？”
看着这行字，他犹豫了一下，又删掉。
然后他又打下：“我不该总是沉默，其实我也有很多话想说。”
最终他还是没发出去，只留了一个“早上路上注意安全”，点了发送。
几分钟后，林然回复了：“嗯。”
简单一个字，却让陈泽心头泛起些许希望。
中午时分，阮溪发来消息：“下午三点开会你能来吗？客户希望你也在场。”
陈泽点了点头，说：“可以。”
她又发了一句：“你还好吧？昨晚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他想了想，只回了句：“还好，谢谢。”
阮溪发来一个笑脸：“注意休息。别太拼了。”
这句话明明再普通不过，却在陈泽看来，有些沉重。他知道，这种关心如果是林然说出来，他会觉得理所当然；可当它来自阮溪，他就不再能坦然接受。
他不该把情绪出口寄托在她身上。
晚上回到家，林然己经在卧室。饭菜还在厨房，热着。
陈泽把东西放下，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敲了敲门：“林然，我能跟你谈谈吗？”
屋内一片沉默。
良久，门开了。
她站在门后，面色平静：“说吧。”
陈泽深吸一口气，把这些天以来所有咽下的话，一点一点说出来：
“那天我和阮溪去喝奶茶，不是有意要避开你。其实我们谈的也是合作订单的事……她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但我没有别的想法。”
“我知道你不说，是因为你不想让我难堪。但我能感觉得到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不是不想解释，是我太怕解释的时候，你会觉得我心虚。”
“我们之间，不是没感情，只是我太自卑了。你做事太完美了，我有时候觉得配不上你。”
林然站着，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
“但我不想我们就这样结束。”陈泽终于说，“我愿意学着表达，哪怕我说得很笨拙，也不想再用沉默来伤害你。”
这一次，林然眼里终于泛起了水光。
“你知道吗？”她轻轻开口，“其实我不怕你和别人接触，也不怕你工作忙，我只是怕——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累和焦虑，但我希望你在累的时候，是靠着我，而不是躲开我。”
陈泽低下头，声音哑了：“对不起。”
林然走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
“我还在这里。”她说。
那一刻，沉默终于被打破，误会终于有了释怀的可能。
他们没有彻底和好，也还需要很多时间去弥补、修复，但起码，他们开始重新学着说话，重新面对彼此。
窗外夜色如水，风依旧吹着，但屋里终于不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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