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讥诮地斜睨着他,讽刺地说:"大师果真神机妙算."
空仁叹了口气,捻着手中的佛珠:"早年之因,今朝之果罢了."
他走向另一边的柜子,从其中取出一个匣子,递给林玉.
她没有打开手中的匣子,问道:"大师这是何意?"她望着眼前的和尚露出不解的神色.
他面向林玉,垂下的眸中透着肉眼可见的惭愧,“贫僧自知早年因果终有报应,种种罪责,都尽在这其中了."
林玉本是满腔怒火寻人而来,然而此时空仁的未卜先知,却令她茫然无措,须臾之间,心中的愤恨竟然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她沉声道:“我实难理解,药毒谷谷主早有明文规定,但凡出谷弟子,只可凭借医术行走天下,救死扶伤,断不可用医术为恶。况且大师当时已然遁入空门,又怎会与他人狼狈为奸,谋害我的母亲?”
看着女孩模样,空仁愈发感到无地从容,叹了一口气:"时序错了."
“什么?什么时序?"林玉不解地问,
"贫僧受人之托,乃是在入佛门之前."空仁顿了顿又说:“当年贫僧与师弟同时出谷,想要以自身之能,造就一番事业,几经波折,我同他来到了这繁华邺京,一开始我们开了个药堂,生意也算兴隆,渐渐地也有名气.”
“那日,我采药归来,见堂前停着四马高车,心中不禁惶念,进门才知那人是来引荐我们入太医院的."
"原以为是更好的开始,不曾想却是梦碎之时."
林玉盯着他,好似那人下一秒就会从她眼中逃走:"为什么?"
空仁垂眸,停住了脚步,昂着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日光烂漫,但他着上白翳的瞳中早已没了光彩.
"入了太医院后,一开始事情发展也还不错,直到后来他日渐高升,而我却仍旧藉藉无名,我不明所以,心中多有不甘,但还是认为是自已机缘未到。忽然有一天却听见那位大人又来寻他,同他密谈,至那之后我才明白,不是我机缘未到,而是他将我们多年的心血,全都私着成书,进献给了那位大人."
空仁骤然瞪大那布满沧桑的眼眸,满脸狰狞地凝视着林玉,仿佛见到了自已宿命中的仇敌,恨意滔天。
不过须臾,空仁便又将目光移向天空,缓声道:“师父曾言,药毒谷之药方,虽可疗愈重疾,却也极易失误,于无形之中取人性命,故而不可轻易外传。多少人为求此药方,历经多年苦苦哀求,皆无所获,原因正在于此。我亦因此与他争执不休,自此之后,我与他便形同陌路。”
他的言辞之中,流露出丝丝缕缕的伤感,使得那张本就满是沟壑的面庞,更显憔悴。
"我们除了在太医院共事,便再没有了交集,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不仅没能等到机缘,反倒屡屡遭受排挤,不过没多久,我被赶出了太医院."
"那时我被恨意与不甘蒙蔽。凭什么,师出同门,他忘本负义却节节高升而我却遭厌弃,流落街头。”
“就在我最为落魄之时,一个黑衣人找到我说能让我回到太医院,做最高的管事."
林玉讥诮地笑了一声,替他先言:"他要你为制一味药,不过不是救人而是让人日渐消瘦,而你当时心有不甘,认为世间既容不下你的高洁,那你为世所垢也是理所当然,于是你答应了他的条件,制出了烛兀,重新回到了太医院,对吗?"
空仁不语,而林玉又继续说:"后来你听人说,兰英侯病重,半似中毒,半似唠病,你害怕助你之人位不比宁国公,于是为求余生安宁,遁了空门,对吗?"
空仁摇了摇头:"不是兰英侯,是太子."
林玉属实惊住了。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是自然病逝的,原来不是啊。
嚯,想不到当年之事竟如此错综复杂.
空仁沉声道:“昔日太子病重,陛下遣我去照看太子,甫一进门,我便嗅到房内有股异香,非他物,正是已被下毒的烛兀。”
“烛兀之恶,在于日积月累侵蚀身体,然我抵达时,太子已然毒入骨髓,无药可救了,那烛兀,必定不是短期所用之物。”
林玉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你之前就已经用烛兀害过人了,是吗?"
空仁点了点头:"不错,太子宫中的烛兀不是出自我之手,我生于药毒谷,自小便悉识百草,仅凭香味,便知那烛兀之中,与我的相比,多了一味甘乌,加重了毒性。”
“后来陛下又派我去给病重的兰英候诊治,才发觉出自我之手的烛兀,原是进入尚书府."
林玉问:"你是说,害了太子另有其人.而你所说早年因果,是因你知道你的毒无意害了我的母亲,而你知道我会来,也是知道我在查当年之事。”
只见林玉那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中,突然间划过了一道犹如闪电般凌厉的光芒,这道光芒充满了无尽的狠厉与森冷,仿佛能够瞬间穿透人的灵魂一般。
她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刺骨的话语:“大师,您究竟是什么时候在我的身边安的眼线?”
说话间,她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她的愤怒而凝结成霜,眸中再次露出冷冽的杀意。
她多年来如履薄冰,从未料到身边倚重之人,竟是他人安插的眼线。
她自视甚高之时,却未曾想自已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待宰羔羊。
为了彻查当年之事,她谨言慎行,每次外出不是遮上面纱,就是改头换面,外界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皆以为宁国公孙小姐深居简出。唯有她的亲信知晓她的去向。
她向来如此自负,若非空仁适才神机妙算,她实难相信自已身旁竟有他人眼线。
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空仁摇摇头:"林小姐,贫僧知道如今我如果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在帮你,你定然不会相信,但我真的从未想过要害你."
"为什么?因为愧疚?当初你明知那人会用毒害人,却还是为了自已的利益,制了毒,去铺你的平坦大道。那时果断,如今反倒在我面前这剧模样,好似当年是那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就范一样."
空仁默默地站在那里,静静地聆听着她那充满讽刺和挖苦意味的话语,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儿,但他却并未像常人那样去反驳或者辩解些什么。诸如“你若是我,不一定不会这么选”这样的言辞更是没有从他口中说出哪怕只言片语。此刻的空仁,内心被深深的愧疚和悔恨所占据。
“我从未对当初的抉择有过一丝悔恨,林小姐,你们出身显贵,又怎能知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在走投无路之时,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苦楚。”他稍稍停顿,接着说道:“我所悔恨的,是那被害之人,为何,偏偏是兰英侯。”
林玉面露惊色,却并未插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聆听他讲述后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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